自愈的概率

生的選擇

在確診絕症轉移性黑色素瘤後,米拉·邦內爾度過了一段至暗時刻。她的內心在掙扎,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。她有點想放棄。醫生說她會死,所以她覺得大概就這樣了。

米拉說:“我和男友坐在廚房的餐桌旁,我記得自己這樣說,我覺得還有選擇,而且成功與否會取決於我的想法。但這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我好像沒那麼大動力。一字不差。這讓我男朋友很受傷。”

米拉現在說,接受現實,做好在幾個月內死亡的準備,“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”,這一切都具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。她的話會讓男友感到不安,是因為男友“沒有體驗過那種感覺”。“他不明白。但每個曾近距離觸碰過死亡的人,都會感覺死亡像回家一般舒適。”

接下來的兩個晚上,米拉都在床上靜坐到凌晨,清醒地體會著即將到來的死亡。最終,米拉做出了決定。她不怕死,但選擇好好活著。

巴勃羅·凱利在醫生無法解釋的病情緩解狀態下生活著。他知道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隨時可能復發,它可能永遠沉默,也可能第二天就回歸,這是現實。

“我不再覺得死亡是一個問題。”他在電話裡告訴我。這是來自英國的越洋電話,信號時斷時續,聽筒中傳來的聲音顯得沉悶。他說:“我很久之前就該死了。”

從巴勃羅現在的生活方式很容易看出他的選擇。他很早就決定拒絕多形性膠質母細胞瘤的標準療法,因為這種療法的主要不良反應之一就是不能生育。巴勃羅一直想要孩子,但醫生擺在他面前的選項明確地回答了他還沒有問出口的問題。治療或許能保住性命,但也會剝奪他擁有後代的權利,巴勃羅很快就選擇了拒絕。

他說:“如果能活下去,我想要擁有生活,我想生孩子。如果不能有孩子,活著還有什麼意義?”

巴勃羅的癌症仍未復發。他依然保持著嚴格的飲食習慣,在他看來那是康復的關鍵。當身邊所有人、整個社交圈都與你的行事方法不一致時,堅持可能是一件很難的事情。巴勃羅試圖保持清醒,不讓恐懼替自己做出決定。他選擇嚴格的飲食習慣不是因為懼怕死亡,而是因為渴望活著。

他的女兒在6月出生,健康又完美。

“我大哭了一場。”他發郵件告訴我這個消息時說道。

想到巴勃羅,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,是創辦了死亡主題沙龍的伯納德·克雷塔茲所說。最近的一次採訪中,克雷塔茲說自己漸漸不再組織沙龍活動了——截至那時,他已經虔誠地將這一活動持續了10年以上。當採訪人詢問原因時,克雷塔茲回答說,停止這一活動令他心痛,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;但聆聽了那麼多別人與死亡搏鬥的故事之後,是時候想想他自己的故事了。孩提時代他曾從宗教中吸收過許多有關死亡與罪孽的觀點,現在,他需要改變自己對死亡的認知。克雷塔茲說,沙龍活動的初衷也是為了糾正他小時候獲得的有關死亡的負面想法。發起活動時,克雷塔茲曾說:“我重讀了希臘哲學。古希臘人說要把生活中的每一刻當作最後一刻。就是這樣。盡力去活。”

盡力去活。多少人敢說自己做到了?

那次採訪的兩年後,也是退出沙龍活動、開始專注於自己的生活與死亡的兩年後,克雷塔茲去世了,享年80歲。在採訪結束前,克雷塔茲告訴記者,他以何種方式死於何時何地都無關緊要。“那些都不重要,”他說,“當你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此時此刻,你就永遠活著。”

這些經歷了自發緩解的人們擁有無與倫比的專注力與行動力,可與最偉大的運動員比肩。他們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,獲得了常人認為從生理角度看不可能的成績。打破紀錄的運動員們全身心投入了訓練,不停接近、突破著自己的極限。從某個角度講,我們是否可以認為,絕症倖存者們也做出了類似的事情?